並州，嵇宅，嵇穎對著嵇祿幾近嘶吼，“我真沒想到哥是這樣的人！”

嵇祿臉色一板，“我怎樣了，我還不是為了你好，為了我們嵇家好？並州被匈奴圍了將近一個月，朝廷的援軍都全軍覆沒了，還能要我們做些什麽？二十萬精銳都打不過烏斯，難道要我們全城人都去陪葬嗎？抵抗到底的結果只能是被匈奴人攻破城池，全城被屠。那個時候你能逃過匈奴人的魔掌？我們嵇家在並州的根基也就全沒了。”

“我寧願死也不做亡國奴！”嵇穎淚流滿面。

“糊塗！你死了就不亡國了？”嵇祿有些不耐煩，“朝廷幾時想過百姓的死活？今年春天大旱，死了多少無辜百姓，這時候朝廷在哪裏呢？我們嵇家辛辛苦苦打拼了幾百年，根基都在並州，你倒好，輕輕松松地一個死字，就把祖宗的基業都給丟完了，我怎麽黃泉之下去見列祖列宗？和匈奴人硬抗到底的結局，就是人全死光、家產全部沒有。為什麽要拼到底呢？”

嵇祿振振有詞，嵇穎反而一時語塞。

“你怎麽知道我的一番苦心？投降匈奴你以為是我真心想做的嗎？這不是迫不得已嗎？”嵇祿看著還在抽泣著的嵇穎說，“這幾天不太平，你們不要出門了。把大門都頂好，小心一些。”

嵇穎心情覆雜地問，“你這樣做，爺爺知道嗎？”

嵇祿答道，“我想我這樣做，爺爺是理解我的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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嵇老爺子用略有渾濁的眼球直盯盯地看著我，一字一句地說，“嵇祿投敵，我一概不知。家有此賊，辱沒萬世！”

我看著他的眼神，裏面有痛心、有憤怒、有不甘。沈默了一下，接著問，“您老人家打算怎麽辦？”

“將功補過，要救我們嵇家，還是要靠我們自己。幾世英明、幾世基業，不能讓這個小畜生給毀掉了。”嵇老爺子說，“我要趕快昭告，嵇家和匈奴人不共戴天，嵇祿所為，絕非嵇家意願。嵇家沒有這樣的狼崽子！”

老爺子越說越激動，我和同來的鄧哥對看了一下，勸慰了嵇老爺子幾句，起身告辭。

出門後，鄧哥習慣性地叫我少爺，問我，“少爺，你怎麽看這事？”

我翻身上了棗紅馬，對鄧哥說“嵇老爺子抗匈的決心還是很堅定的，在民族大義的大事大非上，老人家還是有很高覺悟的。我想嵇祿所為，老爺子事前確實是不知情。”

鄧哥說，“是啊，漢奸這罵名一背，整個嵇氏家族就是萬夫所指，雖然可以茍活一時，但以後再溯及從前，這嵇氏一門就徹底臭了，沒人會和他們同流合汙，家道肯定會沒落。這一點他一定會看得很清楚。”

“沒錯，嵇老爺子還是有點長遠眼光的，這個嵇祿啊，我也算看走了眼，和吳奎一起獻城，他們不知道會給我們整個民族帶來多大的災難！”想到日後的抗戰更加艱難，我對吳奎、對嵇祿真的是恨滿胸膛。

鄧哥深深地點點頭，“是啊，形勢嚴峻！得趕緊商量一個對策，並州投降把我們的整個計劃都打亂了。我們攻還是守，要趕緊定啊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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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陽邑後，縣衙大堂裏小梅看護著纏滿繃帶的丁揚躺在擔架上等著我們。我和鄧哥都吃了一驚，趕緊過去，紛紛說“怎麽不在後面養著，受傷恢覆身體要緊。”

小梅說，“可不是，勸了他好長時間，就是不聽，一定要見你們商量事情。”

丁揚硬撐著半仰起身，鄧哥眼疾手快趕緊托住他的身體。丁揚感激地看了他一眼，然後對我說，“丁某家人全都在並州城裏，這並州一降，生死未知，丁某是心如油煎啊！恨不能立刻帶兵就打回去。”

大家此時都沈默了，並州投降後，對於主張抗戰到底的將領家屬來說絕對是兇多吉少啊。丁揚帶著懇切的眼神望著我，“軍長，打吧，早點打回去！”

我蹲下，拉著他的手，輕輕地拍了拍，說道“咱們這就商量商量。”

丁揚和鄧哥的意思，就是繼續按照原計劃從北、東兩方面向並州進攻，城東為佯攻，城北為主攻，打開一個口子，接應並州百姓出來。

小梅對繼續進攻很是擔心，主要顧慮是烏斯已經全部騰出兵力了，以前還有城中兵力牽制，匈奴人要圍城，不會全力對抗我們，現在我們如果繼續進攻的話，正好送上門來給烏斯消滅掉，所以她建議采取守勢。

我聽他們都說完後，思索了一下，然後問他們，“這次我們作戰的主要目的是什麽？是消滅烏斯嗎？”

“不”他們一起搖搖頭。

“是尋機殲滅匈奴部分兵力嗎？”

“是”、“不是。”回答就有些不一樣了。

“是解救州城的老百姓出來嗎？”

“是”，回答又統一了。

“好！”我點點頭，“現在就清楚了，這次我們的主要目的就是解救州城百姓，不以消滅敵人為作戰目標。原先的計劃就需要調整，不打運動戰，而是要打特種戰，難度更大。這次作戰，就叫做星光行動吧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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並州城，沒有烽煙，但有的是人間的嗚咽。城頭變幻朝代旗，這裏已然是匈奴人的天下。烏斯要兌現給手下的諾言，十幾萬匈奴兵肆意地在城裏劫掠。對於長期在草原上風餐露宿的騎手們來說，這並州城裏什麽都是好的，這綾羅綢緞、這器物精美、這精巧宅院、這白嫩的女子……

十幾萬兵丁，猶如十幾萬頭饑餓的野狼在城中游竄，除了烏斯掛牌的幾家歸順的並州要員的家宅，其他房屋宅院無不遭到匈奴兵的洗劫，銀錢財寶被洗劫一空，稍有反抗的就會被虐殺在街頭，更不用提這些野獸們見到女人就要發洩出他們原始的獸性，並州城又像雁門、雲中、陽邑等等曾經陷落過的城池一樣，陷入了一場人間地獄的現實版之中。

並州城大，人口更多，地獄的模式更覆雜。很多人在最後絕望的時候，跑向了覺醒寺，希望神明希望佛祖能夠保佑。一圓大師在山門外帶著弟子盤腿打坐，護住大門。大門裏，就是很多眼神絕望的婦女。

已經來了幾撥匈奴人了，一圓用他的口舌，用他的佛法在向這些草原兵士們宣解。門內的人，心裏是恐懼的，對一圓的能力是惶惑的。但是讓她們有所欣慰的是，一圓一次又一次地勸走了兇神惡煞般的匈奴人。

寺廟裏的人，虔誠地雙手合十，感謝佛祖，感謝一圓大師，心裏對佛家無限感激。

只有一圓自己知道，為什麽這些兇惡的匈奴人，能聽從他的勸解離開這個佛門之地。不是佛法有何高深，不是他一圓有何德行，只因他會說匈奴語，會說一句讓所有匈奴兵都能服從的令語。

“我是呼和單於的三子谷蠡王圖奇，在此寺修行。烏斯大人已經下令保我和此寺平安，你們還是到其他地方去吧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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